看見一條生命步道

【自然隨筆】

看見一條生命步道  

     江某 

          一直惶惑於如何引導人以自然生態為素材進行一場生命步道的對話。 

    初選內湖金面山為戶外對話的場域，觀察與探索的主題是：「如何閱讀一座山及春天步道上的生命訊息」。

這樣的一場觀察與對話，參與人員對生態的認知及生命反省機制的經驗，著實影響了對話的延伸性與深度，這也是我所期待的一場實證經驗。之所以選擇金面山，是因為這裡堅實的地層在120年前被敲擊成一塊塊用來防禦人類相殘的界線—台北城，後來其中一部份石塊轉用於堆砌成圈禁人類的牢獄，這裡的地質牽扯著台北歷史軌跡的一個小片斷，也化育出獨特耐貧瘠環境的自然生態；山頂堆疊著裸露傾斜的巨大岩石，人立其上，悠然神往於天際，這樣的一座山正適合觀察與探索自然生命的種種訊息，可是對話的進行維繫於參與人員過往能量蓄積的深度，所以會有什麼樣的經驗遇合與能量流通，無可預期。 

三月五日金面山山腳下的對話從野溪水泥化開始延伸，金面山如何與台北城交會、城市中的吉普賽—阿美族人、榕樹類的熱帶生存策略與雀榕的特殊落葉機制等，對話一波波地湧動，在原地話足四十分鐘，然而，當腳步的挪移開始，氛圍消失，一棵棵樹名的探問拉回舊有的學習模式，我試著拋出觀察地被優勢種的訊息，嘗試以芒萁的獨特生存策略誘引出另一波對話；這是植物的生命經驗，在這一片空間裡據為優勢者，勢必對土地與天候的適應性更強，也更清楚如何營造出有利於生存與繁衍的機制。植物在與土地對話！現代人聽不見自然的音聲，反醉心於電腦的虛擬世界！生命的有機性愈見遠離，人為的環境取代對自然的依存，所以相思樹據留於各處山間，油桐花蔚為五月雪，這是人為干擾自然驟又離棄所演替出的自然景觀，感覺上有如棄婦的第二春找到生命的豐盛處，然而原始森林也不復可見；芒萁就是在這破壞中以特有的Y型蔓延策略，迅速覆蓋地表面積取得絕對的優勢，連芒草都相形失色。有人提出覺得與軍艦岩的生態頗為相似，沒錯！地質、方位與生態相似度頗高，但這也要透過閱歷才能有的認知；看到了相似處，那麼差異呢？ 

春天的訊息在嫩綠的芽苞中綻露，烏來柯的柔荑花序勾引出中國文學中最早以動植物描述美女的影像圖：「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其中用柔嫩的初生白茅、天牛的幼蟲、瓠瓜子、蟬的方首、蛾的觸鬚等形容女子的美貌與姿容，柔荑花序也藉以顯示這類植物靠風傳粉的特性，也因此其花瓣闕如，開在昆蟲未大量羽化的春季。 

午後，晴日的氣流遨遊在大冠鷲的羽翼，高亢的鷹嘯吸引著我們的注目，也順著餘光瞥見了山下擁擠雜亂的現代建築，真懷疑這樣的空間又能孕育出多少具有美學觀點的人文？山頂巨石堆疊，卻不會讓人有雜沓紛擾之感，林木被東北季風刻劃出一個切面，那是每年冬季的固定風迴路線，猶如東飛伯勞西飛燕。小葉赤楠整排地據於陡峭的迎風位置，明顯地以矮化換取堅辛的生存空間；我們在巨岩上聆聽三隻大冠鷲的親子對話，也鳥瞰著遠處的樹冠山畫，那一團團不同的圓弧與色澤，各據其位，在寧靜的競逐裡安頓。 

近處，蛺蝶與弄蝶飛舞，有人探討著蝶道，我用力的嗅聞著莢迷的花香，蝶道與花香是否有著必然的關聯性？探討的議題只能點到為止，深入的對話要留待室內，戶外觀察是引動思維的場域，生命步道不只是著重於觀察與思維的延伸，更應關注此間生命流動的訊息；步道是人行走的路徑，人、不是其中唯一的生命，套用陳健一的素樸提醒：「來到自然，請看到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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