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業記憶—竹崎車站檢車室外牆神秘數字的故事-王弘明撰

嘉義縣竹崎車站的新浪漫色彩，既未脫離歷史臍帶，也未突兀於周遭地景，靜謐的鄉村小站氣息，頻臨絕跡的鐵路運轉元素，吸引那些尋求心靈體驗或是追求稀罕的鐵道迷，截然是兩群異類的人群造訪。

肩負解說任務的林鐵處所屬導覽員們，在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車站四週，除為年度考核複習準備，也處心積慮企圖再挖出新題材，以便為遊客敘述推陳出新的故事，在近乎苛求下，眾人總算在新整修過的檢車室外牆，找到一批神秘數字。

很幸運，在文史達人協助下，迅速由耆老口中獲得答案，原來是要提醒檢車士之用。檢車士負責在發車前，檢查調整包含氣壓、行走裝置、制軔系統等等，確保行車安全。耆老說，115是固定班次的貨車，207、205、203則是臨時的貨車。

雖獲得答案，隨之而來卻是一連串疑惑：

1、為何僅有這幾列車被註記要檢查？

2、為何這幾列是在竹崎，而非北門站檢查？

3、耆老說是貨車，貨車班次如此密集？為何沒有客車？材車？

4、數字為何都是奇數？

5、首碼1或2有何意義嗎？

6、這些班次是行駛於哪個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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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先進們上天下地追根究柢的堅持，問題的清單會沒完沒了持續增加，也超出業餘者尋找證據的能力了，僅能翻尋已知的文獻資料，將就弄出一些相關資料，或許可拋磚引玉，集思廣益，讓林業鐵路的歷史記憶更清晰。

下圖：民國50年代，運材車經過牛稠溪橋樑，即將進入竹崎車站。(圖片來源：劉通喜，阿里山林業經營史料蒐集老照片徵集計畫，嘉義林區管理處，2010)

長久以來，吸引眾人眼光的是阿里山鐵路的客運列車，少有人關注不起眼的貨車及運材車。這兩種是有差別的，貨車都有底板，部份有幾片木板圍在四周、部份則平坦沒有。貨車上裝載的有民生物品、各式山產、被八字大開綑綁的活豬、輪胎洩氣的汽車(降低車高以免撞到隧道頂端)，或是建築材料、機具設備……，總之，除了木材以外，所有山區所需全依賴它送上去，而山區經濟也依賴它而暢流。至於材車，則是沒有底板的骨架車，因為功能是運送原木，毋須累贅的底板，這些運材車，曾經是阿里山鐵路的真正主人，直到民國60年代，才卸下任務歸趨於寂寞。

下圖：停放在竹崎站的運材車，僅在骨架上橫置幾根枕樑，沒有底板。(圖片來源：松本謙一，1968.11，阿里山森林鉄路，株式會社エリエイ出版部)

阿里山鐵路的列車，有只運原木或兼運原木、貨物的列車，客運則自初始的「不負搭乘者生命之責」的便乘列車，直到長期運作的混合列車，偶而也會有客貨混合編組情形。客運除搭載探幽訪勝者，也是為生活奔波者僅有的便捷交通工具。住在奮起湖的文史達人琇玉回憶說，小時負笈市區，每週假日回家之途，尚得想方設法，把家中營業用的大包小包貨物塞進擁擠的車廂中，無法擠上時，幼小無助的她唯有無奈淚對。

下圖：在竹崎車站乘客攜帶生活物資擠上車廂情景(圖片來源：松本謙一，1968.11，阿里山森林鉄路，株式會社エリエイ出版部)

承載鐵路沿途眾多或心酸、或甜蜜記憶的混合列車，在蒸汽機車時代，無疑是阿里山鐵路最受期盼的列車，每日上午從嘉義站出發，終點為阿里山的51次混合列車，獨領風騷超過一甲子，佔據黃金發車時刻—上午八點整(不同年代會有前後幾分鐘微調)，直到中興號、柴油機關車引進，才被擠到十點或九點發車，但仍維持她女王般地位屹立不搖，等到公路開通，鐵路僅剩觀光功能之際，這尊貴的「51」號連同一路相伴的伙伴，就隱沒於遊樂區內支線班次內。

下圖：曾經是本線叱吒風雲的51號次列車，目前隱沒在林場支線的班次中，搭乘的遊客已無法感受此車次的昔日風華了。(圖片來源：阿里山林鐵及文資管理處官網)

有別於混合列車的兩位數編號，個位數都是給當下最新的車種，如光復號、阿里山號……等，例外的是中興號一開始就使用3XX的三位數編號，可能當時另以柴油機關車運行的對號列車，比中興號更受重視。而目前的福森號則是8XX的三位數，猜測是因只有車廂是新的，仍以舊機關車牽引之故？

至於前面提到曾是鐵路主角的運材列車，長久以來使用1XX及2XX的編號，前者是固定班次，後者是不定期班次，由歷年的列車運行表(註)，發現運材列車在本線是分成三段運轉：北門至竹崎、竹崎至奮起湖、奮起湖至阿里山(沼平)，另外尚有新高口至阿里山。

下圖：民國49年11月版的列車運行表，這是鐵道迷拍攝火車必備工具，也是每條鐵路確保不會追撞或對撞，不公開但對行車安全至關重要。(圖片來源：林業及自然保育署嘉義分署，林業歷史鐵路資料解說導覽包No：13)

固定班次的運材列車，在北門至竹崎區間是10X、竹崎至奮起湖則為11X、奮起湖至阿里山是12X、阿里山至新高口則為13X。而不定期運材列車，第二碼則沒有分段區分，一律是20X，從民國45年到53年起，往還於北門到竹崎之間的不定期運材列車，車次編號分別是200、201次，竹崎到奮起湖是202、203，奮起湖到阿里山為204、205，另外阿里山到二萬平的206、207。(阿里山所有車次編號，單數是往阿里山，雙數是往嘉義。)

由上述可知，牆上註記的115次，是從竹崎發車的固定班次運材列車，因此在竹崎的檢車士得在發車前檢車。到民國59年的列車運行圖，不定期運材列車已消失，當時阿里山停止直營伐木已六、七年，無論殘材整理或是外包伐木都漸趨式微，運材列車的班次已不需要那麼多，取消不定期運材列車應屬合理。

下圖：1927年的奮起湖車站，空材車準備回到阿里山。(圖片來源：高振興，阿里山林業經營史料蒐集老照片徵集計畫，嘉義林區管理處，2010)

不過令人疑惑的是，牆上註記的205及207次不定期運材列車，按前面所述，其發車站分別是奮起湖及阿里山，檢車工作怎會在竹崎辦理呢？而若因運輸量大到在竹崎站增加不定期班次，這又是在哪個時期呢？我們檢視的列車運行表是民國45年到民國53年間的版本，這段時間205次及207次都非在竹崎站發車，而59年版的運行表已取消不定期運材列車了，難道是53年至59年之間，阿里山原木運輸量迴光返照大增，所以從竹崎站增開205、207次？

此外待解的疑點，還有為何定期班次僅有115，卻無111、113次？而由竹崎站發出的列車，尚有每天上午6點前後，下午5點前後對開的通勤列車，這些班次何以不在牆上的名單內？有待熟悉當年列車行駛調度的耆老解惑。

有人說，渴望體驗昔日車廂內雞啼鴨叫，筍干味與煤燻煙嗆混合，那已是不可能了，告訴他記憶之海的浪花是抓不住的，但潮水退去的沙灘，總有被沖上岸的美麗貝殼，可以品味舊日時光。車次編碼枯燥無味，數字是理性的，但被註記在牆上，就是歷史記憶，當初某人福至心靈，決定將其保留下來，應是認為有故事可說，未解的疑問何必非有答案不可？反而添加些許神秘，讓我們可編織一個感性的故事。

下圖：客車、貨車、材車齊聚在奮起湖車站(圖片來源：Mr.Burt影像集，阿里山林鐵及文資管理處)